1.子彈耗盡、馬匹累倒,強悍如鏢客也會重新考慮生活。面對日趨拮據的現狀,旅途陷入了無止境的焦慮中。距離目的地還有一萬多公里,而我想做的那些事得花半年時間。
有那么一瞬間,我突然懷念起往昔安穩的日子。穩定和漂泊,當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都呈現出操蛋的一面,夾在中間的人最容易懷疑人生。
同學在德令哈第二中學當老師,我便住進了單人宿舍,當他去上課時,我躺在宿舍思考上面這個問題。是否應該從德令哈打道回府,趁智商還在,勉強找一份月薪還可以的工作,兩年后,和一個還算靠譜的妹子結婚。什么中東,什么遠方,膚淺而又可笑。
但起床上了個廁所后,我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些被稱之為茍且的日子了。每天早上叫醒自己的是鬧鐘而不是理想,坐在電腦前搬著毫無意義的磚,周末跟同事去釣個魚,或者踢場球。人們不會跟你談論生命,人們只會強調自己的逼格。
人生本有的無限可能歸零,如同清空命運的回收站。
有人質問我,你去中東能改變中東的格局、世界的格局嗎?還有人說,你這樣出走能增加就業嗎?對社會主義建設有什么幫助?在宿舍的床上,我并沒有呵呵,這些都是很有境界的問題,只不過我姿勢太低沒法回答。
我所想的只是,我現在應該選擇什么樣的方式存在,是追尋理想還是學會生活。
2.德令哈市更像個小縣城,整個市區只有8萬人。在小城里轉上一圈,最容易見到的是各種機關單位。其實每座城市都有這些單位,但德令哈太小了,以至于這些單位占了半個城區。清閑卻不清貧,最穩定的生活莫過于此。
同學比我大幾歲,他就在這兒的一所學校里,過著不再動蕩的日子。畢業四年了,這個一臉兇悍、外號土匪的男人,竟然成了一名誤人子弟的中學語文老師。
大學時土匪是散打教練,性格火爆,曾在武漢的寒風中怒吹一瓶枝江大區而面不改色,而當時他最不屑一顧的就是類似老師般的穩定了。在所有的同學眼中,土匪屬于那種天生的狂放派,在亂世肯定要當土匪的角色。
畢業后土匪走南闖北,先是回大草原上放了半年羊,方圓幾十公里鬼都懶得出沒,每天和牛羊說話,與蚊蟲共舞。繼而考了個公務員,由于受不了官僚主義作風,怒草領導而辭。之后又遠走云南,做青稞酒的代理商,每天和客戶喝到吐,卻一敗涂地,老本都虧完了。
兜里還剩幾千塊錢,租了間小黑屋,每天開摩托車出去卻沒有方向,一個人坐在瀾滄江邊上,想要跳下去。這時一個同意虧本的兄弟發來短信,“我們總是在最快樂的日子里感到不知足。”
“其實越是困難的日子,回味起來越是幸福啊,只是我們當時不懂”,土匪不跳江了,灰頭土臉回家,在工地上做了半個月小工,每天搬磚和水泥,弄了2000塊。父親對他說:“你能站起來,說明你還是我兒子。”
有了點小資本后,折騰繼續,從青海販賣羊肉到藏區燒烤。藏民哪容得下外人搶生意,燒烤攤沒擺了幾天,幾十個藏民手持藏刀圍攻,土匪抄起板斧對峙。民警來了也無可奈何,畢竟涉及民族矛盾,就對土匪說“你先跟他們搞,搞完了我們再來收拾局面。”
3.這一晃前前后后就是三四年的光景,重新回到德令哈,土匪當起了原先最為鄙視的教師。生活從此波瀾不驚起來,在上下課的鈴聲中,他還是那個土匪,喜歡挑戰山峰、打獵、教散打,只不過換了另一種心態。
“現在挺好啊,當著老師,暑假可以做點別的,德令哈小,各行各業久了都熟了。我現在就是想把老師發展成副業,小范圍折騰,穩定的折騰”,土匪騎摩托帶我去漁具店,“放在幾年前,我才不會玩釣魚這種狗屁消遣。”
如果土匪一畢業就當起了老師,那么現在的他應該正在瀾滄江邊上或者被藏民圍攻著。命運就是這樣,隨著性格,隨著抉擇上演循環的劇目。
“既然這樣,你一開始那么折騰搞個球”我問了土匪一個愚蠢的問題。
“伯光啊(我在大學時的外號),到點啦,折騰過了,才知道安穩的好處”,土匪當上了班主任,有了女朋友,正在籌備結婚,“不折騰就等于沒活啊,折騰夠了,你就懂了。”
4.是這么個道理,但人嘛,總是不太愿意拿自己做實驗。倒是那些一開始就沒折騰,或者沒折騰夠的人,對生活的抱怨越來越多,這也是為什么這幾年我發現身邊的朋友大都不喜歡自己的生活。
年輕時想做些喜歡的事,卻沒有勇氣放下眼前的安穩,等到年歲到點了,徒留遺憾仿佛從未有過年少和輕狂。
現在我就是瀾滄江邊的土匪,身上還有幾千塊錢,沒有人給我發短信,前路依舊漫漫。
安穩的日子以后再過不遲,現在,趁著年輕,去折騰個夠吧。不論有多艱難,我也要走下去,用文字和經歷去影響更多的人,哪怕只有你一個。這就是我的理想,那些吹過的牛逼,怎能隨青春一笑了之。
在我離開德令哈的那天中午,只有一面之緣的宿舍隔壁教數學的張老師送我一對護肘。“情懷無價”,也愛摩托的他看了我的公共號文章說,“這個暑假我也要去折騰,年輕就應該這樣。”
也許半年后,張老師以及其他的一些人正在讀我的第二本書。也許一兩個月后,我真的走不下去了,灰頭土臉的滾粗。
這些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人不應該在最能折騰的年紀里穩如死狗。趁著年輕,去盡情折騰吧,創業也好,行走也好,操蛋的生活會帶來陣陣刺痛,但瀾滄江邊的一條短信,就是你活過的證明。